第400章 打乱仗

　　“团长，这次不一样。”
　　王野道：“这次鬼子肯定会疯狂反扑，就算是不能消灭我们独立团，也一定会争取摧毁掉被我们缴获的武器弹药。”
　　“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。”
　　“一旦让这些武器装备落入我们独立团的手里。”
　　“整个晋西北所有的据点、县城甚至安化城，就都是我们嘴边的肉！”
　　“这个倒真是。”李云龙道，“有了这几十门炮，还有这么多的炮弹，那整个晋西北的据点县城甚至安化城，真就是我们独立团嘴边的肥肉。”
　　说到这嘿嘿一笑又道：“我们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。”
　　王野严肃地道：“所以，鬼子肯定会不惜代价地反扑，除了外出的那两个步兵大队，说不定还会把分散在各个据点里的鬼子还有伪军全都调过来，这七八十个据点的鬼子加起来足有七八千人，再加上打前锋的两个大队，足够吃掉我们了！”
　　听到这，刑志国、赵刚还有几个营长顿时间也不再淡定。
　　他们原本还以为，打赢这一仗之后，这次反扫荡就完事了。
　　结果被王野这么一说却发现，现在的局面仍旧还是险些环生。
　　这要是一个不慎，那就不是虎头蛇尾的问题，搞不好要反胜为败。
　　“这可怎么办？”刑志国道，“眼下我们独立团刚打完一场大仗，虽然仗是打赢了，可是部队的伤亡很大，而且战士们也是十分疲惫，如果只是迎击两个步兵大队问题还不大，但如果迎击上万鬼子那就麻烦大了！”
　　其实刑志国并没有说到点子上。
　　伤亡大、疲惫还不是最关键的。
　　最关键的是独立团的干部战士们都认为这一仗打完之后，这次反扫荡就已经结束了，所以从心理层面就已经松懈下来。
　　这种心理层面的松懈是最麻烦的。
　　就像发条松开之后，再想紧起来那就难了。
　　“老李。”赵刚急道，“要不然就直接撤退进浮亮山要塞？还是人要紧！”
　　“那怎么能行，战场还没打扫呢。”李云龙道，“人撤了，缴获怎么办？”
　　“让战士们尽量搬。”刑志国说道，“能搬走多少算多少，来不及搬走的全部销毁掉。”
　　“那不行。”李云龙道，“缴获的这些武器弹药，连一门炮一发炮弹都不能放弃，这些可都是弟兄们拿性命换回来的。”
　　赵刚急道：“可问题是现在鬼子即将大举反扑。”
　　刑志国道：“是啊，硬拼我们是绝对拼不过的。”
　　李云龙道：“那也不能放弃缴获，这事没商量！”
　　“别吵了！”王野实在是没忍住，黑着脸说道，“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！”
　　说此一顿，王野直接对张大彪、王怀保、孙彬还有沈泉他们几个下达命令。
　　“张营长，你率领一营所有能参加战斗的战士，抓紧补充弹药，再向青云镇方向前出两公里构筑工事，迎击从青云镇方向过来的鬼子援兵。”
　　“曹团长已经带着炮兵在那里构筑好炮兵阵地。”
　　“有了炮兵的火力支援，至少天亮之前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。”
　　“是！”张大彪答应一声，当即回到一营的休息区去集合部队。
　　不过从战士们的反应来看，明显存在问题，多数都感到很错愕。
　　“王营长。”王野目光又转向王怀保，接着说道，“你率领二营所有能参加战斗的战士前出李家镇方向两公里构筑工事，别忘了补充弹药。”
　　“是！”王怀保答应了一声，当即过去重新整顿部队。
　　虽然一营有炮兵支援，二营却没有，但王怀保并没有多问半句。
　　目送王怀保在那里整顿二营的部队，赵刚道：“小王，既然知道鬼子的这两个步兵大队会从原路返回，就不能提前组织伏击吗？”
　　“来不及了。”王野摇头道，“鬼子的那两个步兵大队如果不顾一切回援，那么此时距离浮亮山要塞顶多还剩下五六公里。”
　　“急行军也就不到半小时的时间。”
　　“这点时间已经没有办法组织伏击了。”
　　说到这一顿，又道：“找伏击点都来不及。”
　　赵刚闻言便叹口气，又问道：“那接下来怎么办？”
　　“接下来怎么办？”李云龙道，“当然是抓紧打扫战场。”
　　“一定要抢在天亮之前将所有的武器装备还有弹药都转运进要塞！”
　　“要不然天一亮，鬼子的轰炸机一来，炸弹一扔，到嘴的鸭子真就飞了，那咱们独立团就真成了一个笑话了。”
　　王野道：“让伪军战俘也来搬。”
　　“噢，对对。”赵刚恍然点头道。
　　“我倒把这三千伪军俘虏给忘了。”
　　说到这一顿，赵刚又道：“我这就去组织伪军俘虏，警卫连跟我走！”
　　“老李，小王，我带人打扫战场。”刑志国说完又道，“团直属队、三营还有县大队的同志们，全都跟我走。”
　　王野却突然道：“三营留下！”
　　刑志国愣了下，当即又说道：“三营留下。”
　　刚要转身离开的孙彬便又带着几个连长留下。
　　王野又对杨浒、冯祥和说道：“屠夫，耗子，赶紧给坦克还有装甲车的油箱加满油，再把弹药也给配足了。”
　　“是！”当下两人应一声，转身急匆匆去了。
　　王野又对孙彬说道：“孙营长，你们也赶紧补充弹药。”
　　“是！”孙彬应一声，又转身对几个连长道，“赶紧安顿好伤员，然后到辎重营地补充弹药，动作都他妈给我快点！”
　　看着孙彬和几个连长转身离去，
　　李云龙道：“小王，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？”
　　“鬼子就两个大队，一营二营打阻击还不够？还把三营也留下？”
　　“你小子，该不会是想把鬼子的这两个步兵大队也一口吞掉吧？我跟你说，打仗最忌贪得无厌，别肉没吃着反把牙给崩掉。”
　　李云龙的意思就是，打阻击两个营绰绰有余。
　　如果还想打歼灭战，那就远远超出独立团的承受极限。
　　独立团刚刚才打了一场大决战，伤亡了不少战士不说，体力消耗也是极大，就是铁打的精钢也架不住连续作战。
　　以疲惫之师迎击敌方精锐之师，是兵家大忌！
　　李云龙是担心王野指挥了一场大型歼灭战之后就飘了，不知道东南西北了，所以忍不住想敲打一下这个年轻人。
　　但王野又岂是这肤浅之人？
　　王野说道：“团长，你想什么呢？”
　　“这两个步兵大队可是真正的鬼子精锐。”
　　“如果是巅峰状态，我们独立团或许勉强可以啃掉鬼子的这两个步兵大队，但是以现在的状态，根本就啃不动。”
　　李云龙道：“那你让三营留下是啥意思？”
　　王野压低声音说道：“只是以防万一而已。”
　　“以防万一？”李云龙神情一凛，沉声道，“什么万一？”
　　“我怕鬼子跟咱们打乱仗。”王野沉声说道，“那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。”
　　“打乱仗？！”李云龙闻言也一下反应过来，倒吸一口冷气道，“糟糕，鬼子十有八九要跟咱们打乱仗！”
　　“小王你想啊，除了回援的这两个步兵大队，剩下的六七千鬼子分散在七八十个据点之中，这些据点到浮亮山的距离有远有近，而且鬼子也根本没时间集结，所以到达浮亮山战场的时间肯定也是有早有晚。”
　　“那可不就是打乱仗？”
　　“糟糕，这可真是糟糕。”
　　魏大勇忽然括话进来道：“团长，打乱仗有啥可怕的？”
　　“你懂个屁。”王野没好气地道，“咱们独立团的老兵当然不怕打乱仗，可问题是老兵的数量还不到两千，去掉刚才战斗中牺牲以及负伤的，现在顶多还剩千把人，剩下的都是刚补充进主力部队没多久的民兵，真要是跟鬼子打乱仗，非吃大亏不可！”
　　这些民兵无论战斗经验还是枪法，都远不足以跟鬼子步兵抗衡。
　　魏大勇撇撇嘴道：“俺就不信，有了大炮坦克装甲车，还干不过鬼子。”
　　“说你不懂，你小子是真的不懂。”李云龙骂道，“正儿巴经打阵地战，坦克大炮装甲车才管用，打乱仗这些武器就不顶用了。”
　　王野说道：“打乱仗，坦克和装甲车还是管用的，大炮是真的用不上。”
　　“那也不能随便放弃。”李云龙一摆手道，“尤其是那三四十门野战榴弹炮，必须全部拖回要塞藏起来！”
　　王野说道：“团长，没有三四十门那么多。”
　　“怎么会？”李云龙道，“你不是说有四个炮兵大队，一个大队十二门炮，加起来可不就是四十八门？”
　　停顿了下，李云龙又道：“对了，还有一个大队装备的还是105口径野炮，娘的，这玩意儿可不得了，一炸一大片！咱们独立团要是有了这些炮，战斗力就能够提升一大截，打鬼子的据点炮楼甚至县城那就跟玩似的。”
　　王野叹了一口气，说道：“团长，我刚才已经数过了，只有十二门三八式75野炮是完好无损的，剩下的三十六门炮，包括那十二门105mm口径野战榴弹炮已经被鬼子炸毁，而且毁得十分彻底，基本没有维修价值了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李云龙闻言，一张马脸便垮下来。
　　李云龙瞬间就有了一种到嘴的鸭子又飞了的落差感。
　　心情一旦不好了，李云龙就习惯性地要骂人，逮谁骂谁。
　　现在眼前就只有王野在，于是逮着王野就是好一顿臭骂：“小王，你狗日的是干什么吃的？唵？动作就不能够快点？”
　　“明知道鬼子在局势不妙的时候，会抢先销毁武器弹药，你就不知道阻止？”
　　“你看看我，鬼子一样想要销毁辎重营地的弹药，但老子就没给他们机会，抢在鬼子销毁物资之前就把他们给干掉了。”
　　李云龙这话纯粹就是在胡说八道。
　　鬼子之所以来不及将辎重营地的弹药全部销毁掉，不是因为独立团行动快，而是因为辎重营地的安全措施做得太到位的缘故。
　　自从进入火药时代以来，弹药的保存就是个难题。
　　尤其战场上的弹药保存，更是要做到万分的小心。
　　否则敌军只需一发炮弹，或者不小心弄出点火星，就极有可能引发整个弹药库的连环殉爆，那就不是损失大小的事，搞不好整个营地都完蛋。
　　所以像油料、炮弹还有子弹等物资都是分散存放。
　　而近卫第二师团的辎重部队又额外增加了一重保险。
　　就是把辎重营地内的几十个黄土包底下掏空，打造成上百个小型物资仓库，分别用来存放子弹、炮弹、药品及油料。
　　李云龙率领的独立团直属队虽然推进得很快，但还是没能够完全阻止鬼子，只不过鬼子优先销毁的是药品以及油料，因为鬼子觉得油料以及药品的价值大过子弹炮弹，结果刚销毁到一半，独立团直属队到了。
　　但是王野并不知道这些。
　　所以一时间也无从反驳。
　　李云龙将王野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，才感到好受些。
　　停顿了下，李云龙又道：“那这最后剩下的十二门75野炮可不能再出事了，要不然咱们先挖几个大坑，把这十二门大炮埋起来？”
　　挖坑埋炮，对八路军来说是常规操作。
　　许多时候部队被迫转移，或者炮弹打光了，八路军都会把炮挖坑埋藏起来，等以后回来了或者重新缴获了更多炮弹，再把炮给挖出来。
　　“先不急。”王野摇头道，“打完这仗再说。”
　　“那不行。”李云龙急道，“打完就来不及了。”
　　“来得及。”王野道，“其实这十二门75野炮很容易隐蔽。”
　　“很容易？”李云龙愕然道，“怎么个容易法？你打算把这十二门炮藏哪？”
　　王野伸手一指要塞道：“就藏在要塞的地道口，鬼子虽然把十六个地道口都炸塌，但是我们很容易就能重新挖通。”
　　“到时候稍微再拓宽些，”
　　“再用木料石头加固一下。”
　　“就足以藏下一门75野炮。”
　　“到时候不仅可以避开鬼子轰炸机的轰炸，”
　　“还可以拿这十二门75野炮当成要塞炮用。”
　　“从今往后，鬼子就别想再强攻浮亮山要塞。”
　　“这法子好。”李云龙的眼睛亮起来，一举两得。
　　正说话之间，西北方向和东南方向同时响起枪声。
　　枪声很稀疏，显然来的还只是鬼子的尖兵部队，但还是比王野和李云龙预计的时间要早到了将近一刻钟。
　　这就很麻烦。
　　因为鬼子回来得越快，打乱仗的可能性就越大。
　　而从目前来看，不光是从各个据点回援的鬼子，就是成建制回援的这两个步兵大队，大概率也要跟独立团打乱仗。
　　……
　　在幽暗的旷野上。
　　加濑吉夫弯着腰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。
　　说起来真是命大，在八路军发起进攻的第一时间，加濑吉夫就靠着拉过同伴的尸体压在自己身上逃过了一劫。
　　当八路军过去之后，
　　加濑吉夫才悄悄起身。
　　不过加濑吉夫并没有回到军营参加战斗。
　　说到底，加濑吉夫就不是个有勇气的人，他身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武士道精神，他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活着回日本，见到他的亲人妻子。
　　所以离开战壕之后，他毅然选择了逃跑。
　　靠着强烈的求生欲，加濑吉夫排除了好几次险情。
　　其中又以最近的一次险情最为惊险，当时他正借助着夜幕的掩护悄然往前爬，一支八路军突然从他的面前开过。
　　八路军的布鞋几乎就要踩到了他的身上。
　　这时候，只要有一束手电光照在他身上，他就绝无幸理。
　　加濑吉夫屏住呼吸，一动不敢动，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向天照大神祈祷。
　　或许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，八路军虽然打着不少的手电，但愣是没有一束手电光照射到他身上，一个接一个八路军从他的身边经过，却都把他当成了一堆黄土包，也或许，是因为他身上沾了太多的黄土，跟黄土包没有区别。
　　足足好几分钟，八路军才终于全部过去。
　　等到最后一个八路军过去，并且走远了，加濑吉夫才敢从地上爬起身，然后随便选了个方向踉踉跄跄前行。
　　加濑吉夫已经失去方向感。
　　而且这还是在浮亮山匪区，周围到处都是中国百姓，只要被发现就必死无疑，所以加濑吉夫不确定他能不能逃得出去。
　　但不管怎么样，他都不会轻易放弃。
　　摸黑走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，也许五分钟，也许半小时。
　　前方突然亮起一束束的灯光，有手电筒光，更多的则是火把，借着手电光和火光，可以看清楚这支军队的军装：土黄色！皇军的军装！
　　加濑吉夫的鼻子猛然一酸，有一种遇到亲人的庆幸。
　　当下加濑吉夫便迎上前去，招手喊道：“别去，不要去！”
　　“警戒！”为首的军官一声令下，身后的鬼子便呼喇喇地散开。
　　“回去，快往回走！”加濑吉夫快步冲到军官面前，喘息着道，“军营已经失守，师团长也已经殉国，大家不要再前去送死了。”